盛夏的天空,蔚蓝而厚重,给人以一种粘稠的触感。不时飘过的云朵一块一块地站立了起来,仿佛险峻的山峰。
不知名的鸟儿在那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树梢上的蝉更是在时刻提醒着人们季节。
这是个热闹的季节,即使是躺在病床上的患者也不会经常受到【孤独】这种情绪的拜访。
医院里到处充溢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息,算不得刺鼻,也谈不上好闻。无论在这个医院的哪个角落,这种气息就像是你的影子一样跟随着你,常常轻易被忽略,但它们确实一直在那里。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制服,医院里大部分的色彩都是白色。这不仅是因为人们往往把白色当做医疗的象征,更因为白色的背景让人更容易发觉那些意味着疾病发作的异常颜色。除此以外要想在视觉上寻找一些刺激的话,就只能看那些红十字标志了。毕竟很少有人会打扮的花枝招展地来医院探病。
沭河中医院十三层十三号病房,和其它的并没有没有任何的区别。无论是从内部装饰还是功能用途来看,它都是一间很普通的病房。它有着和其它病房一样的三张床铺,一样的独立卫生间,一样的内部系统,以及到护士站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是奇怪的是这间病房里只有一张床在使用中,其他的两张都没有人入住。那张正在使用中的床铺上躺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的皮肤有着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白净,他的眼睛轻闭,表情平静而安详,就像是睡着了。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可没有对十三这个数字的忌讳啊!类似的情况的出现似乎只能归结于市场经济下东西方文化的大融合了。
十三,魔鬼的数字,不祥的征兆。只可惜建国之后禁止魔鬼跨洲交往。
在少年的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黑色短发的女孩,仔细看来她的脸部轮廓和少年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的柔和,看起来更加地幼小。
并不是说少年长得像女孩子,他的样貌着实算得上是【英俊】而非【漂亮】。也不是说女孩长得像个男生,她的外貌确实当得起【可爱】二字。虽然双方各自的性别特征都很好地展现了出来,并且乍一看没有任何的共同之处,但是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一下还是会发现他们的五官几乎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女孩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穿着蓝白相间的初中校服,正在认真地阅读着一本厚厚的大书。眼镜,书本,再加上她不时露出的若有所思的微笑,一股文学少女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果她正在看的那本书不是叫《阿衰全集》的话。
而且那本书居然还是盗版的!
沭河不亏是盗版之都呢……据说连南京路上的那家新华书店里的书都不一定是正版的。其实也可以说,只有新华书店里有会一部分书是正版的。
沭河之阳的城市,恐怖如斯。
少年的眼皮轻微地颤抖着。
女孩正看到了好笑的地方,她的嘴巴咧成了一个很大的弧度,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那种笑容近乎于疯狂与恬淡之间,不,不是这样的。那种笑容是既疯狂而又平静,这两种似乎截然相反的形容词很奇怪地恰好可以一起使用来形容了女孩现在的表情。
如果现在有其他人看到的话,一定会被这个可怕的笑容给吓坏的。又或者,被这样可爱的笑容给撩到也说不定。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种蒙娜丽莎的微笑。三观这种东西,大部分时间人们之间都是有区别的。
少年的眼皮重归于平静。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少年,眼睛里透露出小动物一般的期待的眼神。
可是在她的眼里他和之前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她很失望,可是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她的哥哥,病床上的那个少年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毕竟已经六个月过去了,用医生的话来说就是半年内醒不过来,一辈子也就醒不过来了。
她还记得那时的她内心的痛苦与绝望,那是一种溺水般的绝望,不能反抗,无从逃脱。她至亲的人之一有可能就要躺在病床上这样无知无觉的过上一辈子了。
她不甘心,父母们也一样。
在最开始的那些日子里,他们轮流来守护着少年,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在少年的耳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们抱着毫无根据的希望,这样重复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那个年他们是在这间病房里度过的。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女孩的寒假结束,父母们开始上班。毕竟醒着的人还需要生活,他们不可能一天到晚呆在医院里。
虽然他们来医院还是很频繁,但是毕竟比一开始要少了很多次。虽然他们还是很伤心,但是毕竟没有一开始那么伤心了。
名为【时间】的魔法师似乎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抹平掉少年在这世间的一切。
不,这样的行为并非无声无息。女孩很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随着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少年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似乎越来越淡了。
少年的朋友们很讲义气,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舍弃了珍贵的假期玩乐的时间来医院守护少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来探望少年的频率越来越低,直至为零。
尽管这都是人之常情,但是女孩的内心深处还是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气愤。
难道你们就这样忘记他了吗?
尤其是那个女人,明明每天放学都会从楼下经过,却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哥哥。明明,明明哥哥是那么的喜欢她。
明明哥哥要是知道她一次都没有来过的话,是会很伤心的。
好歹是同班同学,为什么连这样的一点关心都不肯给哥哥呢?
明明,她是知道哥哥喜欢她的呀。
女孩越想越气,但是同时她又感到一阵的悲哀。她和那些人一样,对哥哥的关心正在逐步地降低,或许现在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假以时日她就会和那些人一样把哥哥给彻底忘掉。
不,我不要忘掉……
这样想着,女孩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节制的痛苦的表情,她的整个身子都蜷缩到了椅子上,就像是一只被煮熟的大虾。
她痛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灵。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背叛自己,而自己无力阻止更令人痛苦的事情了。
这世界上最令人难以接受的背叛者,就是自己了。
女孩记得她在哪里看过,一个人的死亡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不可逆转的脑死亡之时。这是逝者在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这意味着逝者永远也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第二阶段,举行葬礼之时。这是逝者在社会意义上的死亡,人死从无,所有的一切都和他不再有任何的关系。这意味着逝者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第三阶段,当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将其遗忘之时。这是真正的死亡,永恒而冰凉。被所有人遗忘就意味着,他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而病床上的少年明明还【各项指标完全正常】,只是因为【未知的原因】而没有醒来,却就要被所有人遗忘了。
如果他就这样沉睡下去的话,和死无异。如果他等到很久以后才苏醒的话,那他会生不如死。想像一下,你的人生一下子少了二十年,三十年,你的家人朋友已经把你忘记了,你却还停留在时间的起点。
你不仅会自己感受到痛苦,还会给家人朋友带来痛苦。
这世界上没有谁有义务记住你一辈子,包括你的父母哥姐弟妹和儿女。
这世界上没有哪把刀刃比【时间】更加锋利。刀刃再快也不过是能切断一切可以被切断的东西,而【时间】却能切断那些【不可能被切断之物】。
女孩哭了,哭的很伤心,就像是小时候因为被隔壁的那个女魔头抢走了棒棒糖而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整天的衰小孩又回来了。
「你哭个啥?」
那熟悉的声音让女孩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女孩扑进了少年的怀中,泣不成声。
「格……格格久摇着这地斯底力。」
「?」少年一脸懵逼地看着怀里的女孩。
「才过了多久,我已经听不懂中国话了吗?」
女孩哭着哭着意识到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好像又没有哪里不对。以前哭的时候,不都是钻进哥哥的怀里吗?虽然哥哥是个大笨蛋,不会安慰人,但是却意外地有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果然,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笨蛋呢,女孩这么想着,并且还用鼻子在少年的身上使劲地嗅了嗅。味道也没有改变呢。
「干嘛呢?你是小狗吗?」
少年此时忐忑的心已经安稳了下来。他原本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一觉醒来所有人都不在了。而熟悉的女孩身上的熟悉校服让他感到了一阵安心。
事情发生时女孩初二,从她身上还穿着同一家学校的校服来看,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至多一年,少则几个月。这并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鸿沟,少年最怕的是所有人都已经死掉了,无论是他想见的还是不想见的。
值得庆幸的是,最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的生活还可以接上之前的片段继续,不必要开始新的人生。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这是某个人对少年说过的话。当然那个说这话的人自己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因为他已经死掉了。
「你才是……」
话说到一半,女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来,然后看到了那六个月不见的熟悉的眸子。
这种感觉,不像是假的。
女孩满脸的不敢相信,但是这一切却是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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